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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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啪嗒。

林一青的手背上砸了一滴水,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,她縮回手,卻聽棄月略顯遲疑地說:“……你哭了?”

林一青後知後覺地看向他,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,笑著說:“沒什麽,睹物思人嘛,想起一位故人了。”

棄月靜靜地看了她片刻,隨後垂下眼,問她:“是你上次說的那個人吧。”

林一青點了點頭,隨後若無其事地俯下身,用手指去逗小狼崽。

棄月的目光始終落在她頭頂,似乎冷漠,卻又灼灼,低聲說:“能跟我講講他嗎?”

林一青微微楞了一下,擡頭望著他。

她考慮了半晌,問他:“有酒嗎?”

夜裏,齊洲的藏訓府一片死寂。

這裏處在疆域極北處,沒有哪天是不下雪不刮風的。殿裏還燃著爐火,一個人抱著一疊衣服、一個布包和一把白玉傘,過來請示。

鎮守軍還是沒有找到沈陽道下山的路。傅南辭冷著臉,掃了一眼那堆物件,心煩地說:“燒了。”

那人得令,便要退下,可剛走到門口,又聽傅南辭說:“等等。”

他心煩意亂地捏了捏鼻梁,沈聲道:“先留著,雪大,傘我用。”

侍從表情別扭地定了片刻,心說藏訓府又不缺一把傘,但想到傅南辭那陰晴不定的性子,還是什麽也沒說,依令退下了。

這時,一人送進來一封舉薦信函。

傅南辭拆開看了一眼,眉心微蹙,擡眼對手下說:“讓他進來。”

片刻後,門口便出現了一個高高的人影,那人唇邊帶笑,虛虛地朝他行了個禮。

傅南辭說:“既然是嚴大人舉薦來的,就不必多禮了,坐。”

那人說:“大人不必客氣,屬下是來為你排憂解難的。”

傅南辭微微挑眉,問:“怎麽說?”

那人說:“沈陽道之下並非絕境,那石峰陣有天然之規律,我有幸認識一位風水大師,通曉天文地理、易經八卦,可以為大人指路。”

傅南辭聽完,半晌,唇角微微一揚,說:“好極了。”

暮風微涼,星子漫天。帶著青草和野花香氣的風裹挾著微濕潤的空氣,吹得竹屋外的風鈴叮鈴作響。

一杯清酒下腹,林一青便覺得渾身來勁兒,又斟一杯,一飲而盡。

棄月見她只顧著喝酒,在她伸手去拿酒壺準備倒第三杯之前,將酒移開了。

棄月說:“這酒很烈,別喝太急。”

林一青的手停在半途,望了他半晌,說:“我一個人喝也確實沒什麽意思。”

棄月不應。

他捏著酒不給,林一青也沒辦法,只好回味了一遍酒香,慢慢地說:“從哪兒說起呢……嗯,其實我跟他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。”

棄月微微擡眼,似是在認真地聽她的講述。

林一青說:“當時他貴為將軍,運送軍火去齊洲,但是似乎有很多身不由己之處。那一路上我們碰到了很多事,經歷了很多危險,但好在最後都活著挺過去了。”

“可我沒有想到,那次分別,竟然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。”

棄月握著白瓷酒壺的手指似乎緊了緊,林一青敲敲桌面,說:“現在可以給我滿上了吧。”

他聽她語速慵懶,擡眼便見她雙臉微紅,顯然有了幾分醉意。

他只為她倒了半杯酒。林一青見此,皺了皺鼻子,啜飲一口,嘆道:“不過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,後來我也去沈陽道找過他,但是沒有結果,我就放棄了。”

棄月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在她臉上流連,低聲問:“那你……想過他嗎?”

林一青眉心一皺,說:“你這不是廢話嗎。”

棄月眼底有些欲言又止的猶豫,片刻卻又沈默下去。

林一青盯著手裏的酒,說:“今天你帶我去看那些小狼的時候,我就想起以前和他也看過一次。那時,那些成年狼被隨意捕殺,是他把那窩小狼藏了起來,還給它們搭了一個很醜的窩。”

聽到最後一句,棄月似乎遲疑了一下,問:“很醜嗎?”

林一青撇著嘴點了點頭。

隨後,她把杯子裏剩的酒一飲而盡,甩甩腦殼,說:“這酒後勁兒夠大的。”

棄月說:“如果他現在還活著,你有什麽話想對他說嗎?”

林一青楞了楞,眼神哀傷,說:“想說的話,那可太多了。”

棄月的身體不自覺微微前傾,逼問她道:“最想說的話。”

林一青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人,那張臉被一張猙獰的鬼面具遮蓋得嚴嚴實實,唯一可見那雙略顯幽深的雙眼,漆黑的眸子好像今夜的星辰天空,映著她的臉龐。

恍惚間,好像那個人也曾經這樣註視過她。

酒勁上來,林一青眼神變得迷離,盯了棄月半晌,忽然伸手碰住對方臉上硬邦邦的面具,口齒不清地說:“最想說的話……”

她皺著臉搖了搖頭,含糊地罵:“你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呢,真沒用。”

棄月猶豫了片刻,眼裏的微光逐漸黯淡下來,他移開目光,正想將她胡亂動的手拿開,林一青卻不依,又把他的臉重新捧正。

棄月呼吸微滯,垂眼看著她微微泛紅的雙眼,眉心緊皺。

林一青吸吸鼻子,哽咽道:“是我沒用,連幫你報仇都做不到,對不起。”

棄月見她醉迷糊了,輕嘆一聲,說:“我不怪你。”

林一青聽到他的回應,好像重新看到了已故之人,望著他含淚一笑,說:“你回來啦,我就知道你還活著。”

她鼻尖泛紅,眼淚奪眶而出,每一個字都帶著哭腔。

良久,棄月還是忍不住伸出手,輕輕地替她拭去眼淚,柔聲道:“嗯。”

林一青腦子昏沈,雙眼欲閉不閉,渾身軟綿綿的。但她最後還是強打起精神,一邊哭著,一邊踹開桌子,撲上去抱住了眼前的人。

隨著酒杯摔地、木案翻身,男人也隨之一楞,身體瞬間僵硬得像一塊石頭。

她身上的芳香,似乎比繁華谷的任何花都醉人。她習武,所以力氣比尋常人大一些,抱著他的時候好像使出了所有力氣,仿佛是怕他再一次消失。

身上的姑娘又沈重,又柔軟,緊貼著他的身軀,灼熱得一塌糊塗。

良久,棄月迫使自己冷靜下來,企圖松開她,說:“你喝多了。”

林一青抱著他不松手,邊哭邊說:“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,這三年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,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好,頭發也掉了好多,真是煩死人了。”

棄月聽罷,不覺低聲一笑,拍拍她的後背說:“好,是我不好。”

林一青趴在他肩膀上,聲音細小:“那你還走嗎?”

棄月頓了頓,也不自覺地微微俯下身去,摟著她說:“不走了,再也不走了。”

林一青聽罷,委屈又含糊地嗯了一聲,隨後,手上卻漸漸沒了力氣,趴在他的肩頭昏睡過去。

月掛柳梢頭,點點星光入夢,一夜過去後,正是上元節當天。

可是今日的天氣似乎並不怎麽好,沒有太陽,天灰蒙蒙,從淩晨就開始飄絲絲小雨,也沒有停下的征兆。

今天西嬋似乎是去準備煙花和湯圓了,沒有人來拍林一青的門,故而她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正午。

林一青頭痛欲裂,從床上坐起來緩了半天,一看,是自個兒的屋,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昨晚是怎麽回來的了。

她突然想起西嬋今日要去河邊放置煙花,本來還說去給她幫忙的,結果自己喝多了睡到現在。

林一青掀開被子,迷迷糊糊地說:“喝酒還真是誤事啊。”

她起床後,便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出門,卻見外面在飄小雨,不遠處棄月的書房門半敞開著,依稀可見他伏案閱書的身影。

林一青只想起昨晚還在跟他喝酒,後面什麽也不記得了,便鬼使神差地踱步至房門口。

棄月略一擡眼,很快又垂下,說:“醒了就去吃點東西吧。”

他語氣平淡,林一青卻似乎聽出了幾分溫柔,她一度懷疑是自己的錯覺,不敢細想。

她想起西嬋的計劃,便推開門走進去,對棄月說:“我聽說今晚河邊有篝火和煙花,所有人都會去,你去嗎?”

棄月嗯了一聲,說:“年年如此。不過今晚我就不去了,你去和西嬋玩吧。”

林一青說:“那怎麽行,上元節一年才過一次呢,你肯定得去。”

棄月聽出她話裏有話,放下書,擡眼問她:“是你想讓我去嗎?”

林一青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怪,又說不上哪裏怪,她茫然了片刻,猶豫地點了點頭,隨後又急忙補充說:“西嬋也想,大家都想讓你去。”

可這些補充在棄月聽來,就好像羞赧的欲蓋彌彰。

棄月被面具遮住的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笑意,說:“好,我會去的。”

不知為何,林一青心裏七上八下的,她撓了撓頭發,轉身別扭地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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